青瓷

缘镜求花17（萧老板提心吊胆的养花日常）

  今天去见外公，以及漫长而艰难的雪月城之旅即将开始。

  大约……非常漫长

  第二日，雷无桀醒来，眼睛涩的几乎睁不开，正费力揉搓着，就被一只手轻轻拉开。

  “你姐姐在等你。”

  雷无桀听这话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，黑发睡成个乱糟糟的模样在头上翘着，眼角因为昨夜哭的狠了还有些发红，似乎受了委屈的模样。

  雷无桀飞快把自己打扮整齐，换了一身利落黑衣，黑发高高束起，精神饱满的少年郎模样。

  李寒衣在原地等他二人过来，对着雷无桀温和一笑，目光悠长似是多有感慨。走上前来拍了拍雷无桀的背。

  “走吧。”

  昨夜月下与亲人重逢，能再见的是生者，可逝者却是再也无法相见，他能扭转阴阳重活一世，可大多数人还是遵从天道法理，生老病死轮回不止。他的外公白发人送了他这个黑发人，过了几十年也寿终正寝，葬在了剑心冢里。

  一生修剑铸剑，死后与剑同葬，李素王自觉没什么遗憾。只是他也听说了永安王在南境大地搞出的动静，虽是有违天道，心里也隐隐有几分期待。

  也罢，都是身后事。

  李寒衣扶灵安葬了李素王，并未接这冢主之位，只是成了剑心冢实际上的掌事人。剑心冢常年避世隐居，也没什么事务需要处理，每日不过起居练剑，一日一日磨着日子。

  李寒衣将雷无桀引到李素王冢前，拉着萧瑟远远退了出去。

  萧瑟人虽远离，心思却是半分也没从雷无桀身上收回来。听着他脚步声渐渐远去，又有了几分担忧。

  等会儿不知道又要哭成什么样子。

  雷无桀步履沉重，来到那座孤冢。坟边四下打扫的干净，祭祀果品看起来很新鲜，香烛也燃的很好，看的出来有人时时照料打理。

  雷无桀端正跪下，重重叩了下去，行的是三拜九叩的祭祖大礼。拜完后雷无桀起身站定，四下张望几下，随手拿起一个供果，咬了一大口举到碑边，微微呜咽着口齿不清:

  “外公，我回来了”

  这果子很酸，雷无桀想着，酸的他几鼻子眼角都涩涩的。他跪在碑前，叙说孙子雷无桀不孝，让他老人家伤心；说自己现在好得不能再好，说自己跟心剑已经做到人剑合一……

  也许有点不合时宜，不过这果子真的很酸。

  雷无桀低头默默流着泪，声音又轻又小散进风里。

  “我下次来给您换新的，又大又甜那种。”

  不过只是吃个果子，外公肯定不会跟他计较，雷无桀又想笑，但是这果子酸的他笑不出来。只好面目狰狞的啃完一只果子，胡乱抹了把脸，又拜了下去。

  雷无桀去了多久，李寒衣和萧瑟便等了多久。雷无桀清晨去了墓前，到正午才晃晃悠悠回来。

  没有萧瑟想象中哭的乱七八糟一张脸，只是鼻头眼眶还是有些红，眼睛也有些湿漉漉的。头发乱糟糟还沾了不少草叶。

  萧瑟上前去把雷无桀抱在怀里，细细择去那些碎叶，在头顶揉了几把似是安慰。李寒衣看在眼里，微微蹙眉，偏过头去不发一言。

  还是有些不顺眼，不过随他去吧。

  萧瑟雷无桀二人并未在剑心冢多做停留，在与李寒衣约定访完故交再回剑心冢后，萧瑟就带着雷无桀离了剑心冢。

  雷无桀照例被萧瑟揽在怀里御风而行，有了上次雷无桀喝了一大口西北风的教训，萧瑟十分贴心的用真气在二人面前撑起屏障，就算飞的再快也不用担心一张嘴就喝一大口西北风。

  雷无桀这几日被萧瑟带着飞来飞去，觉得十分省力，但他现在没有功力，感觉不出萧瑟是个什么境界。萧瑟带他飞的又快又稳，让雷无桀想起当年那两匹夜北良驹。

  这可比骑马方便多了。

  这话雷无桀没敢说出来，只是照例探头探脑张望着，直到疾风卷起乱发盖了他满头脸，才安分下来。

  是萧瑟的头发。

  萧瑟听雷无桀的话停下来整理头发，问雷无桀接下来要去哪儿，雷无桀站在萧瑟身后给他抓着头发，头也没抬的回了三个字。

  “天启城。”

  这话让萧瑟有些诧异，他本以为下一站不是雪月城就是天外天，却没想到雷无桀要去天启城。

  他怎么不记得雷无桀在天启城有什么还活着的故交？

  萧瑟险些以为自己是年纪大了记性差，可仙人身躯不老，怎么可能记性变差，萧瑟这一下没了头绪，不确定般重复着。

  “天启城？”

  雷无桀尽心尽力帮萧瑟顺头发，闻言头也不抬道:

  “对呀，天启城。”

  “你这么辛苦送我回家，我自然要陪你回家看看啊”

  萧瑟感受着身后人的动作，发丝一下一下轻轻揪着，却不疼。这颗心绝了情义冷了百年，此刻居然轻颤起来。

  萧瑟目光深邃，手下捏住自己的指节不自觉就要使力，却被头上传来的力道扯了一下，如梦方醒般松开手。

  “我的家不在天启。”

  他哪儿有家。

  雷无桀听这话瞪大了眼睛，满脸苦涩咬了咬唇角。

  “那……你……”

  萧瑟这个模样，怕是一个在世的亲人都没了，他提出要去天启，本来是想让萧瑟开心，可这下变成了往人心口捅刀子……

  萧瑟没有再说话，背对雷无桀就这么站着，冷月挂疏林，淡淡月华洒在那人身上，倒真有几分仙人出尘凌世的味道。

  雷无桀看着这样的萧瑟，突然就觉得他离自己好远，明明一伸手就能抓住那人发梢袍角，可雷无桀还是觉得他离自己好远。

  有一百年那么远。

  二人此刻都没有再说话，秋日里夜凉，已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，寒露渐渐漫了上来，雷无桀缩起手，打了个响亮的喷嚏。

  有些沉闷的静默气氛被这喷嚏打散，雷无桀揉着鼻子，想着自己该说点什么才好。

  萧瑟被这突如其来的喷嚏吓了一跳，月下独立的仙人风姿丢了个一干二净，一个闪身到了到雷无桀身边。

  

  “从此以后，我家就是你家了！”

  萧瑟还没开口，唐突对上雷无桀这句话。雷无桀这话说的豪情壮志，自觉这样多少能让萧瑟感到几分宽慰。却见萧瑟抬起头来，眉头紧锁盯着他。

  “……从此以后？”

  萧瑟本意是他的家不在天启，雷无桀在的地方便能称作家。可他听雷无桀方才话里的意思……

  雷无桀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，可被萧瑟眉头紧锁瞅着，豪情壮志的气势也弱了几分，小声重复了一遍。

  “对啊，从此以后，我家就是你家啊。”

  萧瑟眉头锁的更紧，抬手扣住雷无桀双肩，眸中划过危险神色。

  “那以前呢？”

  雷无桀睁大眼睛愣住，没料到萧瑟在意的是这个。想一想他们早就互通心意互许终身，这句从此以后似乎确实不太妥。

  雷无桀笑出一口白牙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:

  “我……我给忘了。”

  “我家一直都是你家！我们，是一家人！”

  萧瑟看着雷无桀拍着胸脯张牙舞爪的模样，一字一顿郑重的说着什么一家人之类的话。不由得眼底满是笑意，盯住那张兀自语出不休的嘴，用一个吻封住了它。

  雷无桀有些无措，话被封在嘴里变成呜呜的哼声，余下半句那人偏偏不让他说完，舌头在口腔里灵巧翻滚着，追的他溃不成军。

  他本来就嘴笨，这下子更是无计可施，只能任由那人四处流连，再回给他些青涩的追随。

  

  萧瑟眼底笑意几乎要溢出来，眼前人眼底不复清明，迷迷蒙蒙被他撩起了情欲，唇齿间的生涩回应也叫他难以自持。

  是雷无桀。

  萧瑟觉得自己如今才真的要登仙而去，一颗心早早飞到了云端与明月并行。

  他想要他，现在就想。

  萧瑟发力把人推到一边的树上靠着，一双手挤进布料与肌肤间的狭小缝隙里，旁若无人的动作起来。

  雷无桀被萧瑟这一番撩拨，只觉得头脑都晕乎乎的，皮肤与布料间的手存在感极强难以忽视。雷无桀认真追随着在自己齿间作乱的舌头，渐渐搅得难舍难分起来。

  萧瑟稳稳捞住晕乎乎有些腿软的雷无桀，对着这清风朗月终究找回些良心，轻笑着退了回来。

  这荒天野地……

  其实也许不错。

  萧瑟看着雷无桀瞅着自己，一副愣愣的样，一双眼睛蒙上些雾气直勾勾瞅着萧瑟，唇瓣艳红微张还潋滟着水光，一把火从脸颊烧到了耳朵尖。

  用不着去听，他就能知道此刻的雷无桀心跳乱成什么样子。

  雷无桀正倚着树干喘气，眼前的萧瑟时而发黑时而发红时而身上冒星星。看起来问题大的很，雷无桀认真去瞅，终于把气儿喘匀。

  他刚才……萧瑟刚才……他们两个刚才……

  那把火轰又腾了上来，这次直接从头顶烧了出去，雷无桀觉得自己全身滚烫，连魂儿也一同飘了出去。

  这张脸肯定是没法见人了。

  雷无桀捂住嘴，脚下溜得飞快转到另一边，头抵着树干开始装鹌鹑。

  太过分了。

  雷无桀愤愤想着。

  他刚才要说什么来着？

  萧瑟见状也转了过去，拎起雷无桀衣领把人提起来，见他努力别过头去不看自己，装模作样叹了口气。

  “一家人……”

  雷无桀终于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，自动过滤了这句话，拽开萧瑟的手对他扬起一个笑脸。

  “我们不去天启城了。”

  萧瑟被这红通通的笑脸打了个措手不及，下意识回应道:

  “去哪儿？”

  雷无桀皱起眉，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。萧瑟看着雷无桀转过头去一脸为难掰着手指头点来点去。

  想必是在雪月城和天外天之间艰难做着抉择。

  萧瑟抱起手臂，听雷无桀小声念叨着。

  “雪月城，天外天，雪月城，天外天，雪月城，天外天……”

  “……我们去雪月城找大师兄！”

  雷无桀扬起头，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萧瑟，很自觉的贴过去抱住萧瑟腰身。

  这是把他当坐骑了。

  萧瑟此刻心情大好，微笑着揽住雷无桀，看他亮晶晶的眸子问他。

  “不困吗？”

  雷无桀摇头晃脑表示自己不困。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，猛得凑到萧瑟跟前，睁大眼睛上上下下瞧着萧瑟的脸。

  “你是不是累了？”

  雷无桀有些懊恼。他知道萧瑟如今境界高深实力莫测，但他也知道萧瑟如今年逾百岁，若是体力和精力有所不及也是在所难免。他这两日带着自己跑了这么远，说不定是在硬撑。

  萧瑟不知道雷无桀此刻脑子里在想他年纪大，只是被他一连串动作弄得哭笑不得，对这双眼睛里捧出的真诚关心也很是受用。笑道:

  “我不累。”

  雷无桀面上不放心的又瞧了瞧，确实没从这张脸上看出什么疲惫倦怠来，这人还跟以前一样懒洋洋的，只是现在真变成老头子了。

  似乎也不对。雷无桀想着，萧瑟应该一直都是少年人样貌的老头子。

  想到这里，雷无桀按住萧瑟肩膀，语重心长的模样，言辞恳切。

  “你该休息了。”

  萧瑟看这人眼珠转了又转，还当他在考虑什么，只觉得他这百年难得动脑子，便也随他去了。说让自己休息也没什么大不了，只是……

  萧瑟瞟了瞟这四处的荒山野岭，眉眼含笑。

  “你让我在这儿休息？”

  雷无桀看了看身边光秃秃的泥地，觉出这地方确实不适合休息，更别说萧瑟这人从来都矜贵的要命，不由得面露难色。四面八方瞧了一圈，试探着指了指头顶树枝。

  “要不……你到上面去？”

  萧瑟默默叹了口气，笑着抬手给了雷无桀一记爆栗。

  “我们去找客栈。”

  雷无桀捂住脑袋惊诧起来。

  “我们不是没钱吗？”

  雷无桀不可避免的想起当年剑心冢在江湖前三甲富豪的地位，有些懊恼着临走前没跟阿姐要点盘缠。

  虽然他们二人现在都不需要吃饭，有萧瑟带着也不需要车马。可要寻个落脚处总归是需要钱的。

  萧瑟从善如流扯着胡话。

  “之前跟大师兄要的，给你买完衣服还有剩。”

  雷无桀心底赞叹着不愧是萧瑟，紧随其后跟了上去。

  “萧瑟萧瑟！我想喝老糟烧。”

  既然萧瑟说银钱还有剩余，那匀给他买一碗老糟烧的钱想也是有的。雷无桀不由得开心起来，他自从醒来就一直想吃点东西，可他那时是魂体，什么东西也吃不到。重塑躯体后已非凡胎，饿不死不说，也没什么机会吃东西。

  如今有了机会，自然不能错过。只是不知道银钱多不多，所以雷无桀打算先不吃东西，只喝一碗老糟烧就够了。

  就一碗。

  萧瑟听了这话，没拒绝也没答应，只是头也不回说了个让雷无桀更兴奋的消息。

  “大师兄在雪月城里还有好酒，要是想喝酒，留着去了雪月城再喝。”

  

  嗯……这老糟烧也不一定非得要现在喝。

  雷无桀眼睛又亮了亮，三步并作两步跳到萧瑟跟前，低下身子仰着头瞧他。

  “那我要吃点东西！”

  雷无桀这副模样对现在的萧瑟可谓是杀伤力十足。若说百年前萧瑟看着这样的雷无桀还能逗几句，可现如今雷无桀猝不及防捧到跟前的纯澈期待只能叫他说不出话来。

  他想把这人狠狠圈进怀里，把他眼里清波搅碎揉皱，看他落上惊慌迷茫的模样，再把他身上脸上描起些绮丽艳色……

  萧瑟任自己思绪漫无边际飘飞着，不动声色移开目光。

  “想吃什么？”

  雷无桀只考虑了想吃东西，却没考虑自己到底想吃什么，这番寻思起来，最先想到的还是雪落山庄做的一绝的梅花肉。

  可这外面的客栈未必能有这么好吃的梅花肉，雷无桀皱起眉头想着。除了梅花肉格外想吃一些，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了。

  真要说起来……大概就是想吃肉吧……

  “我想不出来……吃什么都行，我什么都想吃。”

  这想法真说出来却又变了模样，雷无桀觉得如今的自己大抵是什么都能吃下去的，索性也不挑，说了个什么都想吃。

  萧瑟以为雷无桀多半会想吃肉，此刻有些意外他说了个什么都能吃。

  这小夯货怕不是真觉得他们没钱，都不敢吃东西了。

  家财万贯的萧老板对知道给自己省钱的懂事小狗颇有些欣慰，掂了掂身上的钱袋子，脑中把能点的菜色过了个遍。

  就算这个小夯货吃一口扔一口，他萧瑟也养得起。

  得出这个结论，萧瑟拿了个高深莫测的笑意。

  “好。”

  萧瑟并肩走在雷无桀身边，听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，周身涌起些酥酥麻麻的暖意，舒服的他忍不住眯起了眼。

  雷无桀已经回来了，他现在就走在身边，他还跟以前一样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这个字数似乎是有点不太平均。

  这几章就是心态上的差距需要破除一下，两人都有点子阴影要克服克服，治愈治愈。